【荒目】风声
记忆于神而言如同最汹涌的河流，声势浩大奔腾不息，却又洞察秋毫，细可辨流水里裹挟的游鱼与砂石，远可观浪花拍打的礁屿，我虽然不再为神，过去那些事情却也是记得清清楚楚，未曾遗忘的。所以当我与故人提起过去时，未免会有些唠叨。
过去的时间太长，总会有说不完的事情。
风是随性的，我却爱停留在一个地方。记忆里，庙前有来来往往的人群，有贵，也有贫，我隐去身形坐在庙前，听着人们的诉求与行礼。
他们说，神啊！请你消除我们的痛苦，让风雨不再任性，土地不再贫瘠。
他们说，神啊，恳求你赐下救命的钱财，让城镇医者能够善待家人，对他们不再无礼。
也有灾难中失去双亲的孩子跪倒在神像前，恳求风神能够带回他的家庭。
有的请求在我职责之中，有些我也无法给予他们想要的。世间百态，众生疾苦，叶落花开，纵然为神，我也有无计可施的时候。
话到这里，许久未见的故人冷哼一声打断了我。他说人心贪婪且没有止境，我所给予的帮助只会让更多的人渴望不劳而获，或是奢望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。
我啊，当然明白这个道理。但当长年的干旱让缺少粮食的村庄覆灭，当幸存的孩子哭泣着将家人埋葬，我所能做的，只有给予。
“所以呢，你就一直待在庙里，像个傻子一样无止境的奉献？” 他的嗤笑一声，对我的过去发出嘲讽。
无止境的奉献？当然不了。曾经的事情太多，我真希望性格有些急躁的友人能够慢慢听完。
说到哪了？
哦，对了……
风能够斩断坚硬如铁老树，也能拂过柳树上最柔嫩的新芽，却无法跨越生死，带回孩子们的双亲。
我只能继续在神像前，听着诉求，回应我能给予帮助的人群。
起初为我所建的庙并不大，只有附近为数不多的村民来往。所求的也不过是风调雨顺，健康长乐。
后来过了百来年，村子挺过了大大小小的灾难，延续并扩建，前来庙里参拜的人们逐渐增加到一方小庙能够承受的极限，但也未到喧哗的地步。这时京都的一位贵人重建了这方小庙。
贵人说，他祖上经历过一场大难，承蒙风神庇佑得以存活以至于日后有机会来到京都发展，现在到了后辈回报恩情的时候。
自那之后，庙里的人就越来越多，起初多了京都里想要奉承贵人的一些人，曾经有一个青年低着头跪坐在蒲团前，念了些不知所云的东西，细细听去，大约说的是褒奖一类的，随后他便嚷嚷着神灵庇佑。
事实上，他并不在意能否得到风神的回应，跟随这位青年回到京都的风告诉我，得到风神庇佑的他受到贵人的赏识，很快便得到一份颇有脸面的差事。
于是，更多的人自京都来到庙里，有的是步行而来，脚上还有长途跋涉的泥泞，有的乘着牛车，下车时脚下踩着匍匐的杂役。
总有一些人自称着神灵庇佑，随后回到京都，在贵人前邀功，渴望能被高看一眼。
那个时候，我并不清楚还有多少人记得这座庙宇的主人应是风神。
“你就这样被人当成了能够带来富贵的福神？”
我的故人从不是一个愿意隐藏自己情绪的妖，他想要发笑，便在我面前开怀大笑，笑的恶劣。
好吧，一个莫名其妙就被人当做福神的风神，确实有些可笑。
“后来怎么样了，冒牌福神？”
友人笑够了，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，相比百年前初见时的严肃与拘谨，现在相处倒是随意了许多，偶尔也会听见一两句玩笑话。
后来，冒牌福神自然是露陷了，或者说是受到神灵庇佑的人谎言越积越大。近几年数不清的人告诉京都那位贵人自己得到庇佑，贵人纵然是个傻的，也该察觉出问题。
于是他发现，手底下那些人不过是来庙里走了一圈便来邀功，他又发现，先祖所在的那个村庄迫于京都人士的压力，少有人再来庙里参拜。
贵人回到京都发了一顿火，神庙自那之后又清净了下来。
再后来，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又只剩下附近村庄的那些人。
几百年间的事情说长可长，说短也短，若是写成传记，想来也就寥寥几笔。但仔细回想起来，也足够我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回味。
风是自由的，但待在同一个地方并不会使我觉得无趣。我看着庙前的人们来来往往，听着祈祷与诉求，给予我能给予的回应。中间也许会有些曲折，却也是我漫长生命里的回忆。
直到我失去神力，直到神庙坍塌，直到我搬到这里。
“你的故事很无趣。” 与我一同在山亭中烹茶的友人起身，按照他以往的习惯，这是离开的前奏。
“要走了？” 我也起身，打算送他一程。
“嗯。”
我们并肩向山下走去，通向山下的小路前些年铺上了青石板，像极了曾经未坍塌的庙宇。庙前有各色行人踩过青石板，也有懵懂的小妖玩耍的身影。
还有……
自远方跋涉而来的荒川之主，时隔百年便来蹭一次茶，直到后来慢慢变成为数不多的知己。
“这里真的很无趣。” 荒川叹息一声。
“我不觉得。” 同一地方，每天也在发生不同的事情。
“别总几百年待在同一个地方。”
“这样很好。” 我一直这么认为。
“有空……”他顿了顿，才继续说道，“……来荒川看看。”
“好。”
记忆于神而言如同最汹涌的河流，声势浩大奔腾不息，河流也不会一成不变，总是会出现新的鱼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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荒川日记：
今天也在找一目连玩耍，和他在四面漏风的亭子里喝凉掉的茶。他讲的故事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，毕竟整天待在山上。离开的时候我在想今天是不是又白费了，好像和他一点进展都没有，出于挣扎我问他要不要来我老家玩玩，毕竟荒川扛把子，带他起飞带他浪，带他翱翔到天亮，结果没想到死宅居然答应了？？！
好的，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让他知道其实……
我是在泡他(ૢ˃ꌂ˂⁎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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